「2050淨零排放」獲國際認證 Lenovo聯想減碳目標兩大爭議位

2023 年 1 月，科技業界發生一則「大新聞」──說的不是新產品發佈會或 AI 聊天機械人，而是註冊辦事處位於香港的聯想集團（Lenovo），成為首間獲得科學基礎減量目標倡議組織（Science Based Target initiative, SBTi）「1.5°C 淨零目標認證」的個人電腦及智能手機製造商。

Lenovo 最新承諾於 2050 年實現「淨零排放」，表面上堪稱環保里程碑，卻是否實至名歸？具體而言如何幫助減緩全球暖化？讓我們深入拆解 Lenovo 的氣候目標，衡量減碳成效。

大數據時代的龐大碳足印

科技及互聯網產業，可謂全球碳足印最龐大的板塊之一：從手提電腦、智能手機到伺服器，從生產硬件、使用設備到儲存數據，均離不開用電。

就像你現在開啟瀏覽器閱讀這篇文章，便已接通了每分每秒吞噬能源的龐大網絡數據中心，24/7無間斷輸出、儲存資料。再將時間回撥，生產晶片、組裝電話及電腦等電子產品的過程，同樣消耗大量能源。

可惜整個產業鏈的電力來源，目前大部份均來自煤炭等骯髒的化石燃料；往後隨着互聯網進一步覆蓋生活不同層面，以至人工智能等技術愈趨普及，電力需求只會繼續飆升──全球科技產業的用電量料於 10 年間（2020-2030年）增長超過 60%，成為增幅最顯著的界別之一。

2022年：減碳攞「F」遜同儕

綠色和平向科技企業倡議能源轉型多年，自 2011 年起積極推動蘋果（Apple）、微軟（Microsoft）、谷歌（Google）等業界龍頭，於整體營運實現 100% 可再生能源。

2022 年 10 月，綠色和平東亞分部發表《國際供應鏈脫碳報告》‧ 原文出處
Supply Change: Climate Commitments and Greenhouse Gas Emissions Reductions by Customer Electronic Brands and their Top Suppliers，按照消費者電子品牌及其供應商的可再生能源比例及減碳政策給予評分，當時 Lenovo 僅得 F 級，排名遠遜蘋果、Google、微軟以至 Dell 等競爭對手。

Lenovo 的 F 級評分，主要反映企業的 100% 可再生能源承諾不涵蓋其供應鏈 、極度倚重「可再生能源證書」（RECs，詳見下文），同時未有妥善披露供應鏈的碳排放及用電量等環境數據。反觀獲 B 級評分的蘋果，其自身營運已達致 100% 可再生能源，更以 2030 年期限為供應鏈訂立同樣目標。

2023年：新承諾獲SBTi認證

2023 年 1 月 19 日，Lenovo 公佈最新「科學基礎減量目標」──先說明一下，科學基礎減量目標倡議組織（SBTi）是一個由全球環境資訊研究中心（CDP）、聯合國全球契約組織（United Nations Global Compact）、世界資源研究所（World Resources Institute, WRI）及世界自然基金會（World Wide Fund for Nature, WWF）組成的倡議組織，為企業設立具體指標，從而制訂實質減碳路徑，以符合控制升溫幅度於 1.5°C 的情境，被視為企業環境治理目標的「金科玉律」。

Lenovo 的淨零排放目標，包括整個價值鏈將於 2050 年或以前實現溫室氣體「淨零排放」（net zero），意指旗下業務以至供應鏈不會為地球帶來溫室氣體「淨增長」。要順利達標，Lenovo 展望 2049/50 會計年度從自身營運（範圍一及二）及供應鏈（範圍三）目前國際通用的《溫室氣體核算體系》（Greenhouse Gas Protocol，GHG Protocol），把企業溫室氣體排放分成3個範圍：「範圍一」指來自公司擁有或控制排放源的直接溫室氣體排放；「範圍二」指企業消耗外購電力等產生的間接溫室氣體排放；「範圍三」則指涉及更廣泛供應鏈及企業活動的其他間接溫室氣體排放減少溫室氣體排放 90%（相比 2018/19 會計年度），同時為供應鏈制訂「碳強度」減排目標；而運輸及售出產品所產生的溫室氣體，亦設有減排指標。

Lenovo 的淨零排放願景能夠符合《巴黎協定》控制升溫 1.5°C 目標，的確令人鼓舞，尤其它的競爭對手如三星電子（Samsung Electronics）及小米（Xiaomi），減碳目標尚未遵從「1.5°C」路徑，仍須急起直追。

爭議一：可再生能源證書名大於實

根據綠色和平東亞分部研究計算，2021 年 Lenovo 的可再生能源比例超過 90%，單看數字無疑非常出色，可惜它選擇了最「隔靴搔癢」的達標方式。

我們計算出 Lenovo 公佈的可再生能源用量，接近 97% （見附表一）均來自「可再生能源證書」（RECs）──REC 是指購買產自可再生能源的電力單位，用作抵消化石燃料的碳排放，但有科學文獻質疑，它們很多時無助拓展可再生能源產量；亦容易衍生「重覆計算」的風險，令可再生能源真正用量未如預期。

在眾多減排方式當中，直接採購可再生能源是不二之選。Lenovo 應參照蘋果、微軟等同業的做法，優先建立在地產能（onsite generation）、簽訂購電協議（power purchase agreements, PPA）、投資可再生能源發電廠等方式，真正提升綠色能源於本地電網所佔比重。

爭議二：溫室氣體強度恐淪數字遊戲

為供應鏈設立減碳目標，對電子科技企業實現淨零排放至為關鍵，Lenovo 亦不例外──從半導體生產商、螢幕供應商到代工組裝廠，這些供應商佔產業整體碳排放超過四分之三。

然而，Lenovo 在最新減碳目標針對供應鏈的一環，顯得粗疏、遲緩。以 2030 年短期目標為例，Lenovo 採用與企業盈利掛鈎的「溫室氣體強度」作為供應鏈減排目標而非淨值，即是 2030 年每 100 萬美元毛利，便減少 66.5% 溫室氣體排放量。惟按此指標，若 Lenovo 的毛利於 2029/30 會計年度能提升至 2018/19 會計年度的 3 倍，屆時即使溫室氣體排放淨值維持不變，仍然屬於「達標」，遑論其供應鏈排放在短短 2018-21 年間已經增加 35%。

寬鬆的短期目標，不但意味 Lenovo 的供應商必須在其後 20 年迎頭趕上，才可能實現 2050 年淨零排放，亦不符合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委員會（IPCC）提出 2030 年溫室氣體排放減半的倡議。相比起來，蘋果已要求其供應商於 2030 年達致 100% 可再生能源，而 Sony 及微軟則分別承諾於 2030 年減少供應鏈溫室氣體排放 45% 及 50%。

目前 Lenovo 多間合作廠商的氣候行動均乏善足陳（見附表二），例如主要供應商台積電（TSMC）、立訊精密（Luxshare Precision）、SK海力士（SK Hynix）的可再生能源發電比例皆低於 15%；立訊精密、鴻海科技（Hon Hai）、京東方（BOE）及歌爾股份（Goertek），則尚未制訂 100% 可再生能源目標。

2030年綠色供應鏈 聯想做得到

總體而言，Lenovo 制訂出符合「1.5°C」路徑的減排目標（見附表三），無疑值得認同，可惜改變來得不夠迫切，實質行動亦與目標存在差異──例如過份倚重可再生能源證書減排，供應鏈目標亦未達業界最佳標準。

氣候危機愈趨嚴峻，正重創我們的地球；同一時間，科技產業的碳排放卻與日俱增。Lenovo 最新的科學基礎減量目標，顯然不足以抵擋洪水、熱浪、雷暴等極端天氣來襲。綠色和平過往成功推動蘋果、微軟、Google 等國際巨擘作出具體減碳承諾及行動，東亞分部近年則聚焦 Samsung、Sony、騰訊、阿里巴巴等中日韓科技企業取得倡議成果；作為電子產業龍頭，Lenovo 有條件亦有能力趕上同儕減碳步伐，於 2030 年實現營運業務及供應鏈 100% 使用可再生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