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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現場 至今揮之不去的福島核災

作者: 綠色和平東亞分部研究調查部經理 Ray Lei

這是我第五次來到福島,與綠色和平團隊一起進行輻射防護及檢測工作。2011年,福島核災發生後我也到過這裡,第一次看見核災後的荒蕪,光是聽到災民敘述就讓我感到震驚。如今,福島的災民仍在敘述他們的故事,除了最近一年內發生的事情,更多的是無奈與失望。

福島浪江町限制區內一處廢棄的房屋。 © Greenpeace

近幾年,綠色和平在福島進行輻射檢測工作時,都會拜訪菅野瑞惠(Mizue Kanno)夫人的房屋,除了周圍輻射程度依然很高外,另一個原因是,她的房屋仍屬於浪江町限制區¹,即歸還困難區域,我們必須獲得身為當地居民的菅野夫人邀請,才能進入限制區進行輻射檢測。

[1] 浪江町,自2011年福島核災撤離後已無人居住,人口數為0,而事故前有近20,000人口。2017年4月1日起,近浪江站附近範圍解除了「歸還困難區域」限制,少部份居民開始回歸,2018年8月的統計,町內人口約為800人,至2019年常駐人口约2000人,其中一部分為從事消除輻射的工人。

新屋成避難所 8年後周圍輻射仍超標百倍

自從福島核災發生後,「菅野夫人的房屋」成為一處地標,這棟房屋座落於浪江町的津島(Shimotsushima),我們在這名老太太的房屋及周圍,包括樹林、街道、田間小路等區域進行輻射檢測。她的房屋在2011年2月完工,但還沒等到菅野一家人搬進新家,當年3月11日地震引發海嘯,繼而導致福島第一核電廠事故,並徹底改變她的生活。

「菅野夫人的房屋」距離福島第一核電廠約30公里,核災發生後,這棟新屋成為災民的臨時避難所,在菅野一家從未住過一天的屋裡容納了25人,這些人從距離福島核電廠10公里的地區逃離,最小的災民僅1個月大,他們擠在屋裡度過了一天一夜。隔天,他們就被迫遷往距離福島核電廠更遠的福島市、郡山市、南相馬市;當時,東京電力公司的人只說,核電廠沒有什麼危險。

福島居民菅野瑞惠還未來得及住進新屋,就成為核災臨時避難所。 © Shaun Burnie / Greenpeace

八年過去了,這個地區的輻射程度仍然很高,包括菅野夫人在內的大量居民仍然不能搬回自己家、恢復以往的生活。

2018年結束檢測工作後,我們與菅野夫人有一個簡單的臨別晚餐,她說了一段讓我難忘的話。菅野夫人說,在2011年福島核災之前,每周有幾天下午她都會去光顧附近一間麵包店,每次聞到那些現烤糕點香氣都讓她覺得很幸福,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有家卻搬不回去,糕點的香氣也隨之消失,一點點小小的幸福感都被奪走。她說這段話時很平靜,聲音不大,卻令人心酸。

今年我們再次見到菅野夫人,她仍保持著對生活的熱情與韌性,我們在她的屋內與四周進行輻射檢測,雖然屋內及門前一小塊水泥地已徹底清除輻射,但只要踏出屋外,周圍已荒蕪的空地與屋簷下,輻射程度仍超過正常環境標準值²數十倍、甚至百倍。我不禁想,有生之年,她是否能重返家園?

[2] 2011年浪江町地區的環境輻射劑量為 0.04 微西弗/小時。

輻射再次污染威脅高瀨川流域

流經浪江町的高瀨川(Takase River)河段是此次調查的其中一個重點,早在2016年,綠色和平的報告就已示警再次污染(Re-contaimination)風險,福島核災後,大量的銫-137(137Cs)、銫-134(134Cs)、鍶-90(90Sr)匯集至森林生態系內,留存在土壤裡或由樹木根莖吸收。受到夏秋季颱風、降雨、洪水或春季融雪影響,這些輻射污染物被沖進河流或水道內,造成下游地區再次污染,最終進入太平洋。

今年10月哈吉貝³颱風侵襲日本,傳出福島縣田村市放置核輻射除污物的臨時收容場遭淹沒,連帶使得裝有核輻射除污物的集裝袋被沖入古道川。田村市政府稱被沖走的集裝袋數量正在調查中,目前回收10袋,其中的除污物沒有從袋內漏出;而古道川最後會與高瀨川合流,最終進入太平洋。顯然,輻射再次污染正在發生,但從2011年至今,到底有多少輻射污染進入河川、甚至太平洋,需要長期系統性檢測與研究才能得知。

[3] 田村市當局表示,被沖走的數量正在調查中,目前已回收了10袋,所幸內容廢棄物沒有從袋中漏出,古道川最後會與高瀨川合流,流入太平洋。

流經浪江區的高瀨川河段,2019年鄰近堤岸輻射量仍超過標準百倍。 © Shaun Burnie / Greenpeace

高瀨川從浪江町通往限制區的橋梁已封閉,但由河岸邊、田埂或是小樹林可進入一處未受限制的開放堤岸,我們在這些區域測出高於環境輻射量標準100倍甚至250倍的污染「熱點」,對於在河岸周圍的工作人員、一般民眾甚至兒童,無疑是看不見的健康威脅。

為了掌握陸地及河川輻射污染狀況,團隊沿著河岸以儀器尋找並記錄輻射污染「熱點」,在洪水沖刷後的河堤砂壩上快速檢測,以確認輻射物質是何種同位素及輻射能量。同時,我們也利用迷你無人機附掛高敏銳度輻射探測儀,從空中掃描這一段河川輻射程度,繼而將數據透過地圖呈現。

層層防護自保更提醒世人:輻射真實存在

這項檢測工作十分耗時且費力,每天清晨 7 點半出發,監測到傍晚 5、6 點,直到天黑才回到住處。我很清楚整個工作區域輻射量都超出環境正常水準,團隊裡每個人都必須隨身配戴「輻射劑量測量儀」;如果工作期間累積的輻射量超過設定上限,就必須停止工作,不能再參與現場檢測工作。而在檢測過程中,如果檢測儀發出警告,團隊成員第一反應就是後退,避免更多時間暴露於高輻射環境內,並提醒旁人也留意。

福島浪江町限制區告示牌,宣告此處仍為不適宜居住的歸還困難區。 © Ray Lei / Greenpeace

進行檢測工作時,我需要全身防護裝備,包含橡膠鞋、手套、防粉塵口罩及長袖衣物,有時還需要外加一層工作褲;如果進行取樣,還需要連身工作服、眼罩等防護。這一身衣物穿戴繁瑣且顯得臃腫,然而,我們必須用這種方式工作,一方面自我保護,同時也提醒周遭的人:儘管輻射看不見,但仍是真實存在的風險,需要適當防護。我和我的團隊只是暫時一段時間把自己暴露於超標輻射地區,而福島居民、大量從事輻射污染消除的工作人員、運送仍有輻射廢棄物的卡車司機,他們也許長時間甚至數年都要在高於正常的輻射環境內移動,我為他們的健康深深地感到憂心。

綠色和平團隊必須全身防護進行輻射檢測並隨時保持警戒。 © Shaun Burnie / Greenpeace

受到管制的因素,我們並不能更接近或進入發生事故的福島第一核電廠檢測。在我來福島之前,看到媒體報導日本政府和東京電力公司承認,在福島第一核電廠已存放 112 萬噸輻射核污水,並稱除了排入太平洋之外「別無選擇」;包括綠色和平在內的國際組織強烈反對這一計畫。2018 年年底,東京電力公司更迫於輿論壓力承認,先前嘗試減少核水中輻射物質的計畫宣告失敗。處理後的核污水有放射性氚及其他輻射物質鍶-90(90Sr),在人體中累積於骨骼內,將可誘發骨癌;日本政府和東京電力公司既沒有考慮排放輻射核污水對太平洋的環境影響,也有悖於對日本環境和公眾健康福祉,僅僅是出於要削減短期成本的因素,就做出這一項決定。

當我站在距離福島第一核電廠不到20公里的堤防上,看著不斷拍打堤防的海水,我在想,福島核災難道就要這樣綿延下去嗎?

福島浪江町河岸,距離福島核電廠約20公里的海岸。 © Ray Lei / Greenpe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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