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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日東:香港絕對係一個雀鳥天堂

作者: 綠色和平

離開市區,走進米埔,雀鳥聲逐漸脫穎而出,卻似一種畫外音,只聞其聲,難見其蹤。鳥語喧嘩之間,「咕~咕~咕~咕~四聲杜鵑」,鳥類專家余日東(阿東)指引我們瞧向頭頂樹蔭或遠方枯枝,從兩隻白鳥認出誰是小白鷺,觀察「匙羹嘴」顏色辨識雛鳥、成鳥。

阿東說,小時候他選擇了雀仔,長大後黑臉琵鷺卻選擇了他──保育二十年,終由「極危」到「脫瀕」在望。也許更確切的說,觀鳥給了他一片快樂與自由的天堂,他也在守護香港這片看顧超過550種鳥類的雀鳥天堂。

聽聲辨鳥,在採訪一行人眼中猶如某種戲法或超能力,阿東只是輕描淡寫,以四字記之曰:感情、經驗。「聽雀就似聽音樂,記音階高低,記個pattern,就記到隻雀。或者有人鍾意車,聽引擎聲就知咩車款。」

他多次利申「唔係咁難」,一切只是點滴累積的學習與經驗:「有隻雀叫『黑眉擬啄木』,喺華南其實好普通,我去廣東睇過好多次,正正香港仲未有。我累積咗經驗,知佢點叫、點嘅樣,2014年有次去大埔滘,突然俾我見到,嗰吓『叮』一聲,就係香港新記錄。」

雀鳥時而飛翔時而駐足,就像大自然的「舞者」

11歲初次到米埔戀上觀鳥,輾轉於1987年加入香港觀鳥會,1998年起全身投入黑臉琵鷺保育工作,當時數目僅得約700隻,被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紅色名錄評為「極危」。回到80年代,黑臉琵鷺初受關注時更只得二、三百隻,「我問番啲前輩,佢哋講黑臉琵鷺真係會絕種,真係會絕種」。

研究統籌,資料分析、發放,開會尋求合作空間,廿年來的保育日常看似簡單,背後卻有縝密考量:怎樣「活化」數據予不同機構,怎樣提供機會讓公眾參與,還須持續進修研究方法。

「雀仔會飛會移動,今日數呢度,聽日數第二度,可唔可以比較?要知道用咩方法,畀個框框佢。例如黑臉琵鷺普查,基於觀察同過往記錄,雀仔(一日)飛唔到幾百公里,到冬天亦唔會再遷徙,於是冬天揀一日,所有地方同時間做。」

「脫瀕」在望,黑臉琵鷺卻是「擠迫戶」

上月公布的普查結果,黑臉琵鷺自有紀錄以來首次突破四千隻,甚至有望脫離「瀕危」,阿東說來冷靜也不失振奮。「一路做到而家四千隻,80年代尾講緊二、三百隻,你不能講話冇成績。做保育嘅,每日垂頭喪氣多過乜,亦係咁樣(黑臉琵鷺)支持我一路做工作、睇雀。」

黑臉琵鷺經歷多年保育,「脫瀕」在望

「脫瀕」尚未成功,保育仍須努力之餘,不少隱憂還有待解決。例如米埔度冬雀鳥數目,十年間下跌四成,由九萬隻跌至不足五萬隻,背後牽涉濕地變質、農地發展壓力等因素;即使黑臉琵鷺數目上升,所需河口、泥灘、濕地未有相應增加卻受破壞威脅,猶如「寬敞戶」變「擠逼戶」。

他坦言目前未能百份百保證黑臉琵鷺長久安穩,必須尋求更多棲身之所,「大家都知香港對土地問題最敏感,你要發展但我要搵地方畀雀仔住,可想而知難度有幾高。」

「你有冇用番6,000億做保育?」

守護黑臉琵鷺的路途固然崎嶇,明星物種以外的保育路更難行。七個環保及關注團體早前發表研究,指出東大嶼水域具生態價值,而非政府推銷造價最少6,240億「明日大嶼」填海工程時宣稱的「生態敏感度相對低」。其中鄰近填海選址的周公島,發現國家二級保護野生動物白腹海鵰的鳥巢,阿東正是當中的「目擊證人」,「一去到就見有對成鳥喺上空飛緊,成鳥通常寧願自己搵食,兩隻成鳥有可能係繁殖緊,最後就見到有個鳥巢」。

很多人只看見荒島、雜草與爛泥,香港為數不足50隻的白腹海鵰卻視為樂土,而這類位處食物鏈頂層的大型猛禽,棲居「石屎森林」當中亦確實難得,「有一個保育價值喺度」。

米埔生態盎然,候鳥之外還有水牛「小米」和豹尺蛾

「會唔會白腹海鵰或者中華白海豚上升到某個數目,你先開始填海?」是狂想,也是真心一問:「點解要破壞咗先保育,而唔係保育同發展取得平衡。」保育是細水長流,花上數十年光景,投放大量人手、資源,才能建立和諧共存的環境,而非急就章破壞。但就他所見,更多時連等價交換、取得平衡的努力也欠奉,「你用$6,240億起人工島,有冇用番6,240億做保育?我覺得兩者係對等,點解你搞一個地方,會畀少咗錢保育番佢?發展同保育力度唔對等,結果只係用保育包裝發展。」

四面牆外,看見香港無限美

在米埔觀鳥屋受訪期間,阿東依然記掛窗外風景,不時拿起望遠鏡遁入鳥兒天與地,「你睇吓,啱啱有隻猛禽嚇到佢哋,佢哋就飛起」。望遠鏡就像伸手可及的出口,30年來引領他從小蝸居奔向大自然。小時候看著名生物學家大衛艾登堡(David Attenborough)紀錄片,到圖書館借閱動物圖鑑,在荔園似懂非懂動物被囚之痛苦,夏天跟隨父母到沙灘觀賞魚蝦蟹,就是他翻越家中四面牆的童年回憶:「咁樣一個concrete block、一棟building,你可以做啲咩,就算有望遠鏡都係望得丁咁多嘢,麻雀、有時一兩隻相思……你知道自己鍾意成為大自然一部份。」

阿東鍾情睇雀,大學選科,除了環境科學與生物系不作他選

若說「冇腳雀仔」嚮往自由,阿東另一方面卻更深深立足我城,「好多人講香港咁細,雀仔飛咁多地方,(保育與否)冇咩所謂,但每個地方都咁諗,咪冇人保護雀仔?我呢個地方,香港,保育得好,係對自己一個責任,亦係做一個榜樣、一個例證」。

留意雀鳥消息、認識物種資訊、與親友分享故事,甚至支持相關團體、參與公眾諮詢、親身出外觀鳥,他相信你我每一個人都值得享受香港海闊天空。「好多人俾四面牆圍住一生,真係唔知香港有幾好。香港縱使咁細,但好多雀睇,郊野景色好靚,絕對係一個雀鳥天堂、生物天堂。」

搵唔到食點算?我睇雀先

訪問期間,望遠鏡依然隨時候命

問阿東可有想過不做雀鳥保育會做甚麼,「大鑊,係好大鑊嘅問題」。其實毋須刻意提問,社會氛圍自會提出「搵唔到食」的嚴苛挑機。「我話『老咗咪老咗,冇點算,我睇雀先』。當然你用其他嘢衡量,朋友有好多嘢我真係冇,但我冇所謂,呢度somehow有幾百隻雀陪我,就係咁囉。」

也許是同一種堅持與信念,讓阿東從容面對保育路上各種難題,見證日漸成熟的郊野林木吸引新鳥種來港棲息,在這片千多平方公里範圍照料500多種雀鳥的彈丸之地,努力建立一個包括不同動物在內的宜居城市,繼續細聽鳥兒喜報天亮,期待下次與牠再遇見。

「我相信好多人去過南生圍,都覺得香港係好好嘅地方,黑臉琵鷺就喺你側邊行過。你試吓同外國朋友講,天水圍出面條渠又有,南生圍又有,屋企出面就有瀕危物種,佢即刻哇一聲。」

「我唔相信我哋要破壞大自然先搵到好嘅地方住。香港人有地方住,亦有雀仔嘅地方,我絕對相信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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