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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企鵝島,別來無恙?

作者: 綠色和平南極遠征船隊隨行科學家及鳥類學家 諾亞.史崔克(Noah Strycker)

綠色和平及科學家今年 2 月踏上南極,造訪當地主人「企鵝」,卻發現部分企鵝數量急遽下滑。企鵝達人、美國賞鳥名人諾亞.史崔克,與圓滾滾的企鵝相處兩周,實際計算企鵝的數量,現身說法你不知道的企鵝近況。

2020年 1月,一群充滿毅力的環境保護成員及企鵝科學家,連同我在內,從阿根廷登上船艦,直奔極南之地,橫跨驚濤駭浪的德雷克海峽(Drake Passage),抵達南極的前哨站──象島(Elephant Island)。

德雷克海峽是前往南極的重要通道,狂風巨浪令人心生敬畏。攝於2018年綠色和平船艦極地曙光號到南極考察之旅。 © Christian Åslund / Greenpeace

我格外珍惜這次難得的機會,能在美國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Stony Brook University)研究所期間,踏上這遠到不行的南極企鵝棲息地。綠色和平展開全球海洋保護專案,邀請我們的科學家團隊,登上能極地海域航行的冰區等級(ice class)船艦希望號(Esperanza),以油電混合動力系統行駛,供應超讚的素食餐點,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絕大多數遠征隊都無法到達的地方研究企鵝。

企鵝遙遠的家園──象島

象島上的頰帶企鵝,棲息地偏遠不易到達,有些至多年都無人造訪。 © Christian Åslund / Greenpeace

如果你覺得「象島」似曾聽過,那是因為在南極探險歷史上,一次遠征的絕望篇章中,曾短暫地為世人所知。大約一個世紀前,極地探險家薛克頓(Ernest Shackleton)連同 27 位船員,在木船遭威德爾海(Weddell Sea)的浮冰擠壓損毀後,被沖到這個島上。多數船員瑟縮在翻覆的救生艇中,於冰冷孤立無援的沙灘上,度過數月,靠著僅吃生企鵝及海豹肉,將彼此凍傷的腳趾截肢而存活下來。與此同時,薛克頓和少數成員則展開史上聞名的航程,以沒有甲板的小船(open boat),橫渡到南喬治亞島(South Georgia),最終帶著救援船回來,留下劃時代的領航傳奇及克服困境的倖存史。

紅標之處為南極的象島,因象海豹居住在此而得名,島嶼形狀也類似大象頭。 © Google Maps

史詩般的英雄之旅早已落幕,唯一可追憶薛克頓冒險的只留島上一尊銅像,為當初救援這些船員的智利船長。在這荒涼罕無人煙的象島上,有 29 英里長露出的岩石和冰河,周圍盡是幽暗深邃的南冰洋,感覺百年以來,冰冷的海浪洶湧如舊,一切未曾改變。

南極象島上設置紀念救援船員的智利船長雕像,一旁企鵝與世無爭的三兩成群。 © Christian Åslund / Greenpeace

但其實變化已然發生。據美國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NASA)的資訊,南極半島過去 50 年,仲冬溫度上升了近攝氏 5 度,成為地球上最迅速暖化的地區之一。而如大家所想,溫度升高造成的實際影響包含冰棚明顯崩裂,冰河消退,海冰減少。當初的探險家薛克頓絕對不會想到,跟隨著他腳步的後人,對於人身安全不再需要憂心,但對於南極崩解在前,卻已成為更大的憂患。

海浪迎頭打上我們科學團隊的充氣艇,將我的思緒帶回當下。隨著大家踏上海灘,走在滿是鳥糞的滑溜石塊,我立刻懂了為何企鵝走起路來總是搖搖晃晃。我口袋裝著一些裝備,早期的探險家或許不解為何要有這些東西,但為了調查我帶著全球定位系统 GPS 裝置、數位相機、連上船艦 Wi-Fi 的手機、營養口糧。同時,附近正好有一群好奇的企鵝,聚在一起。

鳥類學家諾亞.史崔克在象島上,計算企鵝的數量。 © Christian Åslund / Greenpeace

南極最多的企鵝

南極上最多的企鵝,不是電影《企鵝寶貝》和《快樂腳》裡英俊挺拔的皇帝企鵝,也不是迪士尼紀錄片《企鵝》裡充滿龐克感的阿德利企鵝,而是不張揚的頰帶企鵝(chinstrap penguin),牠們住在南極半島附近,以及如象島等的周圍小島。頰帶企鵝長得像穿燕尾服的保齡球瓶,走路時搖搖擺擺,如其名字,好似頭戴鋼盔,準備要騎單車出去兜風的感覺。這時,幾隻頰帶企鵝打探著我穿的滑雪褲,也許是牠們與人的第一次接觸。

他們說我長的像要去騎單車兜風,你覺得呢?頰帶企鵝以下巴類似頭盔的帽帶紋路為名。 © Abbie Trayler-Smith / Greenpeace

頰帶企鵝堅持在特別開闊,又極為偏遠的岩石海岸線上築巢,每年有上百萬隻聚集簇擁成群,如大都會城市般,持續數月之久。有些企鵝城市在這千禧年都無人到得了,其他也只能從衛星圖像上發現,所以我們並不確定有多少隻頰帶企鵝,或是牠們如何應付漸暖的氣候。直到今年,過去只有在 1970 年的英國研究考察中,仔細普查過象島上 32 處的企鵝棲息地。

頰帶企鵝占了這個區域所有鳥類生物量的一半,在海洋食物網上扮演關鍵的角色,在生態上尤其重要。計算頰帶企鵝的數量,能幫助我們量化,南冰洋複雜生態系統的整體健康情況,加上每年牠們都會回到同樣的棲息地,因此格外好計算普查,但前提是人要到得了才行。如同「煤礦坑裡的金絲雀」這樣的比喻,頰帶企鵝數量也能預示環境中已有什麼不對勁。(編按:金絲雀十分敏感,些許瓦斯就會有反應,因此曾有煤礦工人帶著金絲雀上工,在礦坑內作為有毒氣體的偵測提醒。)

(點圖可放大)頰帶企鵝堅持在偏遠的岩石海岸線上築巢,象島為世上最大的頰帶企鵝棲息地之一。 © Christian Åslund / Greenpeace

企鵝點點名,大家站好!

我在海灘隨意走著,一群企鵝搖擺跟隨,另外一名成員打開盒子,不消幾分鐘時間,就把一台輕便式的空拍機組裝好,用 iPad 螢幕操作,往天空飛起來。

天啊,真是壯觀!從天空往下俯視,這一大片企鵝棲息地看起來,就像粉色般的漩渦,呈現在由石頭和雪組成的單色畫布上。糞便的顏色來自於頰帶企鵝最喜歡的食物「磷蝦」,每一個巢穴周圍都噴濺成一圈圈,每隻企鵝從空中看起來,就像蛋糕上糖霜的點綴。這片棲息地延伸至山坡,直到冰河的裂隙處,有大型如飯店建築般的冰塊,讓這些企鵝可以踏上縱身躍入海中。

頰帶企鵝爬上冰河,往返巢穴及海洋之間。 © Christian Åslund / Greenpeace

這些景觀只有無人機拍攝得到,但要計算企鵝還是得穿上靴子,實際走到冰上。我們四個分散在整片棲息地上,拿著計數器和筆記本,開始計算所有巢穴的數量。一個有經驗的觀察研究員,一個小時可以數上 1,000 個企鵝巢穴。全球頰帶企鵝的總數約 800 萬隻,藉著在象島上普查,頰帶企鵝集中地,我們得以精準的比較年代前後不同之處,以 1970 年代的數據為基準,可以得知過去 50 年來的數量有何變化。

我爬上一塊大石頭,俯視底下熱鬧擁擠的一大群企鵝,感覺像是一位指揮家,面對一整群樂團,一覽無遺。每一處頰帶企鵝巢穴都是一個用鬆散的石頭圍起來的碗狀,裡面有一兩隻毛茸茸的小傢伙,伴著仔細呵護的父母。公和母的頰帶企鵝看起來差不多,共同撫養小孩,通常會維持伴侶關係數年。這些巢穴平均的分散著,彼此距離都不會啄到對方,我將計數器歸零,開始計算。

企鵝專家史崔克站在大石頭上,逐一對企鵝巢穴計算3次,並確保每次計數的誤差不超過5%。 © Christian Åslund / Greenpeace
滿坑滿谷的頰帶企鵝,其實數量已減少了大半。 © Christian Åslund / Greenpeace

過去兩週,我們的團隊普查了象島上超過 98% 的企鵝,只少了一兩處小小企鵝的棲地,因島上凜冽暴風雨,使大家得待在船上。

消失的企鵝,你們在哪?

把企鵝數完後,我們開始統計結果,心想大概會有不好的消息,怎知竟比我們想得更糟。每個棲息地幾乎從 1970 年以來,都已經減小,一處稱為頰帶企鵝營(Chinstrap Camp)的地方,巢穴數量更從 25,000 個,下降到 7,000 個。整體來說,我們發現整個島上的企鵝,僅僅是只有一兩代的時間,竟大幅減少超過 50%。

斯蒂芬.佛瑞斯特(Steven Forrest)和來自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及東北大學的科學團隊,攀爬上岩石,仔細計算企鵝數量。 © Christian Åslund / Greenpeace

頰帶企鵝並非瀕危物種,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將之列為「無危」(Least Concern),但牠們族群數量的變化,足以一窺南極的未來。當頰帶企鵝減少時,南極半島及象島上另一種企鵝,巴布亞企鵝(Gentoo penguin)卻增加了。巴布亞企鵝更靈活一點,可以適應無冰的環境,開心的在福克蘭群島(Falkland Islands)沙灘上築巢,如很多在夏威夷上的觀光客,就算沒有磷蝦,吃魚也是可以。更暖的南極,反而造福了適應力好的巴布亞企鵝物種,而非頰帶企鵝這樣的冰原高手。

南設得蘭群島(South Shetland Islands)的巴布亞企鵝。 © Andrew McConnell / Greenpeace

氣候變遷對南極企鵝的影響也漸大,一部分源自於千里之外的人為活動,著實令人難過。頰帶企鵝未來將何去何從?我想到最喜歡的卡通裡,一隻企鵝和牠的小孩,遠望偌大白色天空,對未來的一代說,「總有一天,這些都將成為你的。」

守護企鵝,您可以做到

保護全球海洋免受傷害,需要您我關心,綠色和平將持續守護藍色星球,於全球各地繼續遊說政府及企業加強海洋保護相關政策,包括接下來於聯合國會議討論的全球海洋保護區等國際協議。2016 年,在各界多年努力之下,終於南極羅斯海成立了世界最大海洋保護區。2018 年科學家隨行綠色和平船艦的考察之旅,深潛記錄南極威德爾海床值得保護的棲地。過去一年,綠色和平展開為期一年的北極至南極之旅,揭開海洋危機真相。保護海洋需要更多人加入,邀您一同捐款支持綠色和平的國際環境工作!

※ 原文刊登於 Oceanographic Magaz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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