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環境日】大自然的神奇力量,透過重新野化,自我修復重啟生態系統
對許多珍愛大自然的人來說,都希望自然能復到原來生物多樣性豐富的狀態。有哪些方法可以達成?所謂「Rewilding」重新野化,和傳統的自然保育有何不同?綠色和平國際辦公室創辦人之一Rex Weyler,與您分享他的觀點,我們也能重新思考與自然的關係。
我與很多生態學家一樣,每星期都會讀到某種「突破性」技術,宣稱可以扭轉生態危機。其實整個格局一直無甚改變。
政府和企業始終執意相信:即使資源逐漸耗盡、碳排放不斷增加,全球經濟仍會無止境增長。然而,人口持續擴張,全球森林和生物多樣性減少,地下含水層(aquifers)枯竭與土蝕,使科學家不厭其煩地警告我們:若不徹底改變基礎社會制度,將會帶來浩劫。
我很少從熱門的環境新聞中讀到某些建議,例如要求人類停止干預,讓地區回歸自然;放棄「管理」的心態,由它如遠古以來一樣自然演化。因此,我很高興今年秋天能在倫敦的「反抗滅絕」(Extinction Rebellion)抗議行動中見到Nancy Burrell,她在成長過程見證了一場生態奇蹟,全憑「給大自然一個機會」。
Nancy送給我一本名為《野之生:英國農場回歸自然》(Wilding: The Return of Nature to a British Farm)的書,由她的母親、身兼作家與農夫的Isabella Tree去年出版。這本書講述Isabella與丈夫Charlie Burrell如何將英國西薩塞克郡的斯聶普堡(Knepp Castle, West Sussex)一片 1,400 公頃農場回歸自然,並記敘包括「新型」棲息地(novel habitats)在內的各種生態環境如何自然復育,在哪些條件下可為恢復生物多樣性打好基礎。
Isabella與Charlie為他們的傳統酪農小生意奮鬥 17 年,但重黏土的地質卻令發展舉步維艱。直至上世紀90年代末,他們邀請英國溫莎大公園的老橡樹管理員暨樹藝師Ted Green,到農場檢查一棵500年樹齡的橡樹,才有了轉機。
兩人從Ted身上學到的知識,改變了他們對土地管理的看法。Ted解釋,這些樹木生長在密集耕地和貧瘠土壤,已與自然生態系統隔絕。他們為了橡樹的健康着想,讓部份土地回歸自然,使土壤恢復菌根菌(mycorrhizae fungi),從此開啟了生態學的學習大門,更發現這些知識有助人類恢復地球健康。
文章目錄
野生之美:混亂地野化
菌根的共生關係,支撐着地球九成以上的陸生植物,然而各式肥料、殺蟲劑和機械犁刀卻正削減、破壞天然土壤的菌根。相反,花草樹木與真菌共生的健康環境,可為蠕蟲、甲蟲和微生物提供棲息地,繼而孕育出健康土壤。
人類對生態學的常見盲點,某程度上可歸咎於慣用的商業用語,常以名詞標籤某物為「樹」或「土壤」,為「大氣層」或「農作物」,實際上卻沒有誰是獨立存在。另一方面,生態學正是講求物種間千絲萬縷的運作,而非單一個體。
在開闊環境健康生長的橡樹,能孕育幾百種地衣、真菌和無脊椎動物,這些物種繼而為其他生物提供生態「服務」。例如,真菌既為樹木提供營養,也充當預警系統的角色,因應有害化學物來襲而催生防禦酶(defensive enzymes);無脊椎動物促進土壤養份循環,並充當鳥類的食糧,而鳥群能夠幫助樹木和灌木散播種籽。
Nancy和父母開始觀察並學習,一個健康生態系統如何運作。當代人類科學,也許根本尚未認識所有對生態系統舉足輕重的物種,因此相信我們能主宰大自然運作,這似乎是人類傲慢的想法。反觀「野化」讓土地重啟複雜、多元的自然演化過程,結果可能令我們喜出望外。
Isabella與Charlie再向《放牧生態與森林歷史》(Grazing Ecology and Forest History)作者,同時是荷蘭東法爾德斯普拉森自然保護區(Oostvaardersplassen Nature Reserve)總監暨生態學家Franz Vera取經後,將飼養馴化家畜換成自由放牧的動物,包括英國長角牛(Old English Longhorn Cattle)、泰姆華斯豬(Tamworth Pigs)、埃克斯穆爾馬(Exmoor Ponies)、紅鹿和黇鹿(Red and Fallow Deers)。
歐洲早期的全新世植被(Holocene Vegetation),向來被視作一個封閉樹冠森林(Closed Canopy Forest),而Franz透過花粉分析和植物生態學,打破傳統認知。他相信草食動物在建構草原、灌木叢和孤樹等開闊牧草景觀,以及一些茂密叢林的封閉區域均發揮重要功用。
Isabella和丈夫也發現,豬隻吃草、嗅尋植物根莖、踩踏植被等行為,都會活化有機物和生物群,幫助塑造各種土壤,為微生物、無脊椎動物、小型哺乳動物和鳥類提供多元棲息地。
動物糞便也會提供養份甚至昆蟲棲息地,加速土壤恢復。當整個系統以有機為本,且限制家畜數量時,在地原生植物就會發芽、繁衍並促進生物多樣性。例如野生哺乳動物的活動,使Isabella與Charlie的農地長出一片片土黃色的柳樹,吸引稀有的紫色帝王蝴蝶(Purple Emperor Butterflies)在黃葉上產卵。
這是重要的生態學一課:動物不單活在棲息地,還創造棲息地。截至 2016 年,Isabella一家在聶普堡莊園記錄了 62 種蜜蜂、30 種黃蜂和 441 種蛾類,包括一些在英國非常罕見甚至從未記載的品種。不同品種的蝴蝶和蜜蜂復甦,增強植物的授粉能力,同時成為鳥類、兩棲動物和其他物種的「獵物」──Isabella視這個復甦的生態系統為「混亂野化」,與受管理的農場截然不同。
土壤 vs. 泥土:此土非彼土
只要動物沒有服用過抗生素,牠們的糞便就可化作微生物、真菌和無脊椎動物的棲息地。聶普堡莊園如今是 19 種蚯蚓的繁殖地,牠們使土壤疏鬆透氣、保持濕潤,還有翻土、施肥和排毒作用;Isabella與Charlie甚至在一團牛糞中發現了 23 種糞金龜,其中更有 50 年來從未在薩塞克斯目擊過的品種紫金龜甲蟲(Violet Dor Beetle)。他們現已記錄超過 600 種遍佈聶普堡的無脊椎動物,促進有機物分解和養份循環。
2015年,聯合國糧農署指出,全球每年有 250 至 400 億噸的地表土壤,因耕作及密集農業而遭侵蝕(土壤退化的一種形式);2014 年,《英國農民周刊》預計,英國國內已受侵蝕的貧瘠土壤,只能再支撐約 100 次農作物收成,而野化耕地並放牧草食動物,有望逆轉侵蝕情況、恢復土壤健康。
即使是最現代的工業文化,所有人類文明仍須依賴土壤。正如微生物學家Dr. Elaine Ingham指出:「土壤(soil)不等於泥土(dirt)。」健康的沃土中,約 45% 是我們一般認知的「泥土」,包含非有機的黏土、淤泥和沙,約50%是空氣和水;而剩下關鍵的 5%,則由有機腐化生物、微生物、真菌和細菌組成。
若土壤經重型農業設備壓實,生物群亦遭耕犁及農藥損害,可容納空氣和水分的氣囊及微生物就會減少。而在健康土壤中,微生物製造氣囊讓空氣和水分流動;細菌和真菌分泌的濃稠化合物讓土壤結合,形成有助通風和保持濕潤的聚合物。一些真菌也會將菌絲滲進土壤,生成更多氣囊以儲藏水分和空氣,使植物根部穿透更深層土壤。由於健康土壤中,微生物和養份寄居深淺不一,植物根部穿透更深可使植物群更健康、更多樣。
由於所有蘭科植物都依賴與菌根的共生關係,以獲取養分和能量,從聶普堡農地長出的野生蘭花正好顯示,土壤真菌已變得更健康及多樣化。而蘭花種籽只有儲備極少能量,因此大部分養份都要從真菌獲取,而非透過光合作用。了解生態學使人更欣賞野生草食動物如何通過蠕蟲、甲蟲和真菌,造就蘭花盛開。
讓世界復育
「野化」最重要的概念,也許就是放任「自然」發揮,卻不排斥一些機智的人為干預,踏出第一步。
1930年代,美國懷俄明州黃石湖地區的狼群已告滅絕,繼而導致麋鹿擴大聚居範圍並減少冬季遷徙;大型麋鹿群以河岸的柳樹樹苗為食糧,令依靠柳樹度過寒冬的海狸棲息地減少。海狸數目下降,使魚類和水鳥的濕地棲息地,以及無脊椎動物和鳴禽類的灌木棲息地同告減少;狼群消失亦使渡鴉、喜鵲、土狼及灰熊等食腐動物種類下降。直至1995年,生物學家重新「野放」灰狼後,見證海狸以至整個生物多樣性的「營養瀑布」(trophic cascade)歸來。
某些微生物、細菌、真菌和植物可以代謝土壤中的污染物,啟發生物學家Dr. John Todd善用天然生物系統處理住宅污水,以及清理受污染的土壤和水源。一位與中國政府合作推行生態復育工做的美國人John Liu說過:「恢復自然景觀,要從恢復生態功能開始。」
美國華盛頓大學地球與太空科學教授、《泥土:文明的侵蝕》(Dirt: The Erosion of Civilizations)作者David Montgomery認為:「不好好看顧土壤的社會,不會有長遠未來。」
Isabella則寫道:「人類名副其實扎根於土壤,我們眼下所見的萬物,全部依賴它為無形建立基礎;它是偉大的回收者、串連者,更是生命的關鍵。」
作者簡介:
Rex Weyler是原始綠色和平基金會的董事,組織的首位新聞傳播編輯,他也是1979年綠色和平國際組織的共同創始人。Rex 透過文字,追溯並反思行動主義,環保主義以及綠色和平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文中的意見純屬他個人立場。
延伸閱讀:
原文:Rewil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