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Fi如何保護海洋和遠洋漁工?從通訊權看漁業問題
您認為,遠洋漁工在海上捕魚時,是否應擁有使用 Wi-Fi 的基本權?
一趟航行少則三個月,長則數年,能否與外界聯繫不僅關乎他們的人身安全,更影響漁業的永續發展。然而,目前臺灣遠洋漁業在保障漁工勞權的立法上,還存在哪些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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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免費Wi-Fi嗎?」綠色和平海上提供網路
2024 年 7 月至 8 月,綠色和平美國辦公室率領的團隊登上船艦「彩虹勇士號」,航行至北太平洋展開遠洋漁業實地調查。同時,團隊為已出海超過三個月的漁工免費提供 Wi-Fi,不僅為他們帶來片刻喘息,更提供與外界聯繫的珍貴機會。
調查期間,綠色和平共接觸 9 艘臺灣籍漁船,並為其中 6 艘提供免費 Wi-Fi,共有 45 名漁工連上網路。漁工們迫切地與家人朋友聯絡,立即傳訊息、撥打電話或視訊,臉上藏不住笑容和喜悅,暫時卸下被長期隔絕的沉重心情。
不過,Wi-Fi 通訊的時間大多不超過 30 分鐘,因為漁船船長決定把船開走,繼續捕魚作業。

為什麼遠洋漁工需要Wi-Fi?
廣闊的公海上,漁工為了達成漁獲目標,可能會待上好幾個月,甚至數年。這段期間,他們與家人、工會等外界完全切斷聯繫,因為船上往往沒有提供通訊服務。但是,如此與世隔絕的環境,也導致漁工處境更加艱難與脆弱,成為強迫勞動和虐待問題的溫床。
許多漁工試圖向有關單位通報遭受人權和勞權剝削,包含肢體暴力、心理傷害、不合理延長工時、苛扣薪資等,加上失去與家人的聯絡和情感支持,長期累積情緒壓力,使遠洋漁工成為全球最危險的工作之一。
Wi-Fi 等通訊設施不僅是為了便於與親友聯繫,更是保障漁工權益的重要管道。當遠洋漁船上發生不合理的勞動爭議,若漁工擁有通訊能力,便能掌握更多與資方協商改善工作條件的主動權,或向外界尋求協助。甚至在發生暴力、剝削或非法漁業等行為時,可即時向執法單位通報及揭露實情,從而獲得法律保護。這樣的通訊能力有助於約束漁業業者,減少過度捕撈,創造永續海洋的產業環境。

遠洋漁工與外界失聯的日子
令人難過的是,目前估計有約 12.8 萬名漁工資料來源:ILO (國際勞工組織),Global Estimates of Modern Slavery Forced Labour and Forced Marriage P.32被困於強迫勞動處境且求助無門。這些現象不斷提醒著公眾,遠洋漁業產業必須立即進行系統性改善,終止人權不公。綠色和平團隊在太平洋調查期間,與多位漁工交流並得知他們的故事。
錯過孩子成長的爸爸
印尼漁工 Rahman(化名)在 3 年前離家,他的太太當時懷孕 4 個月。為了養家,他決定與臺灣籍延繩釣漁船簽三年合約,出海捕魚賺錢。他說,每趟出海約捕魚 3 個月,1 個月在臺灣沿岸休息。
雖然在岸上時可以隨時與家人聯絡,但他工作的漁船沒有 Wi-Fi,孩子出生後,他也只能抓緊上岸的時間偶爾接收消息,很難真正以父親的身分跟寶寶互動。
2024 年 8 月綠色和平訪問 Rahman 時,他表示這是他最後一趟出海,「我下個月就可以回家,等不及要看我的孩子了!」快樂之情溢於言表。
錯失通話機會的兒子
另一艘船上的印尼漁工 Anto(化名),約早上 8 點時,連上了「彩虹勇士號」的 Wi-Fi。
「這個 Wi-Fi 有網路嗎?」他問。
「有啊,怎麼了嗎?」綠色和平船員回答。
「可是我覺得網路有問題耶,我聯絡不上我媽媽」,Anto 指手機螢幕說道。
嘗試幾個方法後,Anto 放棄了,他意識到印尼當時是凌晨 3 點,媽媽不太可能還醒著,電話才無法接通。難得有機會可以使用網路,卻因時差而錯失與媽媽通話的機會,Anto 的臉上難掩失望神情。
錯失醫療救治的同伴
簡短言談間,Anto 分享他其中一位漁工同事 Fahri(化名)在幾個星期前,因急性胃炎死在船上。
大約在 6 月,Fahri 感到胃部異常疼痛,但他還是勉強工作了至少一週,接著就臥床不起。和 Fahri 一起工作的朋友試著照顧他,卻無濟於事,直到趕上岸才發現,Fahri 早在太平洋上斷了氣。
可想見,如果船上有便利的通訊設備,也許 Fahri 可以更早聯繫家人;如果船上有完善的醫療條件,也許 Fahri 可以獲得妥善救治,上岸的就不會是一具冰冷的大體。

Wi-Fi是救命稻草,遠洋漁船普遍缺乏或限制通訊權
綠色和平東南亞分部於 2019 年發布的調查報告資料來源:綠色和平
● New testimonials suggest “modern slavery” for Southeast Asian migrant fishers working out at sea
● “Seabound: The Journey to Modern Slavery on the High Seas”, 2019 Greenpeace 指出,外籍權宜船上的勞動條件可能相當嚴苛。許多漁工曾通報,船上缺乏食物和飲水、居住空間狹小、工作環境惡劣,且安全措施不足,有不少人說他們一天工作時間可能高達 20 小時,薪資卻遭到苛扣。(延伸閱讀:5個外籍漁工困於海上奴役的真實原因)
除此之外,有些漁工也表示工作的遠洋漁船疑似涉及非法漁業行為(IUU),例如非法轉載、使用破壞型漁具,或擅改船隻名字。
由此可見,Wi-Fi 通訊設備不僅是漁工應有的基本權益,也是協助執法單位管理和約束遠洋漁業的重要工具。
根據國際勞工組織「漁撈工作公約」(ILO C-188),有一條針對漁業通訊的相關條款,旨在為漁船上的安全設立國際標準。條款明文指出原文:“All fishers on board shall be given reasonable access to communication facilities, to the extent practicable, at a reasonable cost and not exceeding the full cost to the fishing vessel owner.”:「所有船上漁工在可行的範圍內,應享有合理的通訊設施使用權,並以合理費用提供,且不超出漁船船東應支付的全部費用。」
然而,即使以現今技術來說,在漁船上安裝 Wi-Fi 設備並非難事,卻仍有許多漁船沒有提供通訊服務,甚至拒絕提供漁工通訊權益。綠色和平美國辦公室專案負責人 Charli Fritzner 強調:「若船上沒有免費、可使用且可靠的 Wi-Fi,公海上的漁工處境將被隱藏於視線和保護之外。」

綠色和平為遠洋漁工爭取權益!
好消息是,有越來越多組織和公眾齊力推動在漁船上安裝 Wi-Fi 設備。來自美國、臺灣和印尼的眾多組織Indonesian Seafarers Gathering Forum (FOSPI)
Global Labor Justice (GLJ)
Taiwan Association for Human Rights (TAHR)
Stella Maris Kaohsiung,
Serve the People Association (SPA)
the Humanity Research Consultancy (HRC),與綠色和平一道為漁工權益發聲,要求各地政府、船公司及水產企業確保漁船具備妥善的通訊管理和設施。
2024 年 12 月 12 日,綠色和平臺灣團隊召開記者會,公開東南亞分部近期發布的調查報告《捕撈利益,罔顧生命》,揭露 2019 年至 2024 年間,印尼漁工投訴疑似涉及強迫勞動和非法漁業的十起案件,皆與 12 艘臺灣籍遠洋漁船有關,調查中符合強迫勞動指標的情事包含「欺騙」、「扣留身分證件」、「濫用弱勢處境」及「抵債勞務」等現象。
報告中列舉多位漁工證詞,勞工權益剝削包括每天平均工時長達 21 小時、三餐食物幾乎都過期或腐爛、發燒生病卻無法取得適當的醫療照護、以及因事故導致失明卻未獲得立即醫療處理,也沒收到足額賠償金。
然而,這些問題已行之有年,臺灣漁業署知情卻默許,公民團體倡議要求立法改善時,各部會卻互相踢皮球,持續拖沓至今仍未解決,導致漁工權益毫無保障,非法漁業問題層出不窮。

綠色和平連同臺灣在地公民團體,共同訴請政府將以下訴求放入《漁業與人權行動計畫》,並確實執行:
- 行政院應將國際勞工公約《C188—漁業工作公約》(ILO C-188)國內法化,公布《漁撈工作公約施行法》立法的具體時程表
- 承諾將外籍遠洋漁工納入《勞基法》保障
- 立法規範企業實施人權與環境盡職調查,確保漁獲採購來源透明、漁船符合法律規範
- 立即啟動調查報告中疑似違反《境外聘僱非我國籍船員管理許可辦法》船隻,並公布調查結果
- 立即規範所有遠洋漁船應裝設 Wi-Fi,並明文保障遠洋漁工合理的 Wi-Fi 使用權,強化外籍漁工的申訴管道及提供即時救濟
改善遠洋漁業長年陋習,須各方通力合作,從漁工、人力仲介、漁船船東、水產企業、消費市場、漁業署到勞動部等,應制定強而有力的政策,嚴格監督和執法,給予第一線漁工合理的權益和保障,才能真正杜絕過度捕撈、非法漁業及強迫勞動等違法行為,給予海洋和靠海為生的人喘息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