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鯨豚攝影師金磊,用影像和教育拉近人與海的距離,盼保護行動「來得及」
金磊是臺灣第一位水下鯨豚攝影師,20 年來親赴花蓮、斯里蘭卡、東加、阿根廷、日本等地的海域,拍攝鯨豚身影,更曾榮獲國際攝影大獎。與大海相處這麼多年,金磊為什麼會成為水下鯨豚攝影師?經歷過哪些印象深刻的趣事?有什麼令他感動不已的體驗?又曾見證哪些海洋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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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第一位水下鯨豚攝影師:金磊專訪影片
一年大約三分之一的時間,金磊都不在臺灣,於全球各地追逐鯨豚身影。即使疫情爆發後無法出境,住在花蓮的他依然閒不下來,經常為了工作臺北花蓮兩邊跑,也到不同城市進行演講,與更多人分享海洋的故事。這天,熱情開朗的金磊接受綠色和平邀請,分享他 20 年來的親身經歷,以及保護海洋生態的重要性。
與鯨豚的緣分:種種經歷累積促成
「每個人生命中會做什麼事都很難講」,金磊瞇著笑眼分享他踏上鯨豚攝影師的歷程。金磊在大學與碩士時期就讀生物相關科系,接觸較多的是陸上、山上的動物,也曾嘗試過教育學程,並不是如「天命」般從小立志與鯨豚為伍。不過,因緣際會接觸「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後,慢慢開始認識鯨豚,協助拍攝調查工作,也在前輩的帶領下累積經驗。久而久之,逐漸對拍攝鯨豚產生興趣,也更加了解牠們的行為,金磊心想:「是不是能做得像國外的記錄形式?」
金磊四處打聽臺灣有沒有人在拍攝鯨豚,想找機會去學,才發現原來當時臺灣還沒有人以系統性的方式拍攝水下鯨豚,因此他決定自己試試看。歷經許多次嘗試與失敗,逐漸摸索出,船應該如何靠近鯨豚、拍攝者該怎麼下水等技巧。他也到世界各地拍攝,同時觀察外國攝影師怎麼拍,讓自己能持續地精進技術和狀態。不過金磊也強調:「還是要喜歡才做得下去。」
和大翅鯨默契互動,細數海洋帶給金磊的感動
在新冠疫情爆發之前,金磊幾乎每年都會去東加拍攝大翅鯨(humpback whale,也稱座頭鯨),他逗趣地分享:「東加是鯨豚的育幼場,常常會遇到媽媽跟小孩,牠們體型很巨大,成體可能是 16 公尺,寶寶也有 4、5 公尺,就像是一臺捷運和一臺小汽車。」雖然大翅鯨寶寶體型很大,但牠們還是有幼兒的可愛行為,「寶寶會去撒嬌磨蹭媽媽,也會對你感到好奇。所有生物都會對環境好奇,對同伴和媽媽也有情感的展現。」
金磊說明,鯨豚因為身體結構的關係,無法倒退,所以當牠們經過人類而且感到好奇時,會一直繞圈回來,想多看幾眼。「相處久了之後,牠們就不再只是一個大型物種,我會認識到牠們有各種不同的個性,每年到東加也會開始去辨識。」金磊回憶一次與大翅鯨寶寶的相遇:「有一天遇到一隻小鯨魚,牠就是一隻high咖,會一直好奇過來看。我們是不能去碰觸牠們的,牠貼太近我們也無法拍攝或取景,所以我會後退把距離拉遠,但牠離開的話我又會靠近,所以我們就好像兩個人在跳舞,互相動來動去,我滾牠也滾,變得很有默契。」
能與鯨魚有這麼貼近的互動,真是讓人大呼羨慕!但這也是多年的經驗累積,了解鯨豚行為語言,以及耐心等待所成就。
是巧合還是奇蹟?鯨豚對渴望相見的孩子回應
有一次金磊帶了一群身心障礙的小朋友出海去看海豚,一位腦性麻痺的孩子說「想看抹香鯨」,金磊知道抹香鯨的出沒機率很低,一年大約只有 15 到 20 次,但他不想讓孩子失望,依然笑著說:「我們找找看。」
當天出海,看見了大約 3,000 到 4,000 隻的海豚,非常壯觀,甚至也出現了連船長都覺得很漂亮的「弗氏海豚」,但孩子還是念念不忘地想看見抹香鯨。「沒想到剛講完沒多久,看到遠方有很大的噴氣起來!心裡就會感謝老天、感謝大海,讓那個小孩在生命當中發生這些誰都沒想到的巧合」,讓他當下眼眶濕濕的。
從臺灣放眼全球,海洋需要更好的管理和保護
然而,海洋因人類的種種侵擾,環境已逐漸遭受破壞。金磊坦言,2018 年和「黑潮」做塑膠微粒繞島,就知道臺灣的海洋狀態已經不太妙,而東加的海裡面還是會看到洋芋片包裝袋的碎片,挪威則是出現漁船和鯨豚爭食鯡魚的捕撈問題。
而在阿根廷拍攝則有較嚴謹的管理模式,金磊分享:「去阿根廷國家公園裡的世界遺產,有很完整的一套嚴格法規在執行,拍攝團體進入到國家公園後,就有一位國家公園巡守員全程同行,攝影師也要徵求船長同意才能下水,就不必擔心干擾到動物,可以很純粹地去拍攝和靠近。」
由於許多地方的海洋缺乏較全面的管哩,使鯨豚因環境變化而受到傷害,金磊說:「鯨豚面對到的問題,包括棲地的改變,環境的影響,因為遷徙路線比較遠,容易遭到誤捕、纏網。在花蓮調查的過程中,也看過鯨豚背鰭斷掉的問題,很可能是船隻螺旋槳傷到,或幽靈漁具纏網造成。」
魚越來越少、越來越小,再不保育,是否還來得及?
除了鯨豚,海洋生態資源也面臨危機,「討海人都說魚真的撈不到」,金磊建議盡量以一支釣或鏢獵的方式捕魚,對海洋相對友善,「花蓮海域常常釣到的鬼頭刀、鰹魚,這十年,抓到的魚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小,臺灣魚市場甚至會擺出以前比較少被食用的魚。」(延伸閱讀:愛吃海鮮更要關心海洋,《永續海鮮選購手冊》教您聰明挑選水產)
金磊表示:「這些生物越來越少,海洋當中的每一個生態區塊都會有它面臨到的問題,臺灣很多地方也在試著用小區塊的方式來嘗試保護,只是範圍還不夠,有些生態性的效應就是需要擴大範圍,擴大場域才會產生互相串連的效果,所以這些事情是需要來進行的。」他有點擔憂地說:「只是同溫層很厚又很薄。社會有在改變,大家有越來越知道保育、塑膠垃圾問題。當我們知道嚴重的時候,就會想做比較多的事情。只是那個『知道』的時間和步調、環境改變的步調,有沒有辦法跟上?我們想推廣海洋保護區,也會擔心到真的做到的時候,會不會來不及了?」
發揮「職人精神」,以《鯨豚記》為海洋留下時代的記憶,期盼漣漪擴散
雖然保護海洋的心情急切,但金磊仍然抱持希望。2021 年,他出版了新的攝影作品集《鯨豚記》,希望整理自己近幾年的作品,透過影像拉近海與人的距離。「這是我這幾年想完成的其中一件事情,我一直覺得,要給的東西其實有時候不是多大的道理,有時候訊息的傳遞是軟性的,如果能有一兩個朋友抓到我的一兩句想法而改變,用他覺得好的方式擴散出去,我就覺得很棒。」
當一個人開始接觸、關心,就會願意為海洋做些事情。金磊相信:「最基本還是要回到教育的扎根,才能改變一整個世代。」當每個階層的人,包括決策者、倡議者、民眾,都發揮作用,社會才有可能改變。「只要每個人在自己所在的位置,發揮職人精神,就表示每個人在為自己的事情負責任。」
對金磊來說,水下鯨豚攝影師從來就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種生活。他說:「一直做這件事情,最主要是因為我做得很開心。」走過二十年的旅程,金磊當然也猶豫過,但每天睡前給自己的答案,至今還是一樣的,也讓他更堅定地繼續向前,為海洋和自己留下共同生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