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困海上」：一位印尼漁工說出親身遭遇，揭露遠洋漁業真實狀況
您能想像困在船上 30 個月不曾回陸地，無法和家人聯繫的滋味嗎？一位印尼漁工親吐茫茫大海、在漁船上孤立無援的景況，以及他如何勇敢行動，成功要求印尼政府保障漁工權益，力促未來不再有人遭受不公與惡劣對待。
從 2019 年到 2021 年，Pukaldi Saswanto 在一艘漁船工作，長達 30 個月的時間不曾接觸陸地。Pukaldi 來自印尼蘇門答臘的沿海省份，因為朋友的推薦，他與一間人力仲介公司簽約成為漁工。他的家人尤其是母親不捨得他長時間離家，反對他做這份工作，但 Pukaldi 當時心意已決，他相信這份工作能給他更好的未來，賺夠錢成家。
他飛往斐濟，登上駛向太平洋的一艘延繩釣漁船。在船上，他每天工作 14 個小時，拖著沉重的黃鰭鮪或蝦，這些食物最終將出現在您我的餐桌，而 Pukaldi 本人總是筋疲力盡、又餓又渴，靠腐爛蔬菜與微薄餐食果腹。
船上空間狹窄，同船有 15 個印尼同鄉，但與其他多數以普通話或越南語交談的船員無話可說而疏離。Pukaldi 不曾遭受身體虐待，但目睹朋友被斥責與踢踹。海上無處可逃，Pukaldi 只能堅持下去並安慰自己，履行兩年的合約後至少能賺到一筆錢。「我非常想念家人」，但整趟航程 Pukaldi 都無法與家人聯繫。
Pukaldi 最終在合約到期後又多工作半年，直到船上的其他漁工罷工，又花了另外三個月才返回印尼。到家後他震驚地發現，總額數千美元的工資，竟沒有一分錢存入他的帳戶。原本這筆錢足以讓他結婚與開始一份小生意，但他在海上痛苦忍受兩年半，竟沒有換到一分一毫。「換作是你會怎麼想？當時我只覺得，我真的好累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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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海上的人權侵害與犯行，何以發生？
在不受管制的遠洋漁業，Pukaldi 的遭遇不是特例。根據多年來的媒體報導與調查，來自東南亞的漁工在船上輪班工作長達 20 小時，同時忍受著身體虐待與歧視。
Pukaldi 之所以受困海上，源於「海上轉載」。全球長期過度捕撈之下耗盡魚類資源，遠洋漁船因此須花費更長時間深入公海捕魚。漁船透過其他船隻補給燃油、生活必需品，並將漁獲先運送回港，漁船得以在海上持續停留數月以至數年，而且船員通常不知情。海上生活孤立、船隻缺乏監控與管理，而龐大的作業成本正是藉由對勞工剝削，遠洋漁業才得以維持。
綠色和平印尼辦公室海洋專案主任 Afdillah 說，「在阻止非法漁業耗盡海洋自然資源過程中，我們發現漁業也壓榨勞工，特別是漁船上的漁工。綠色和平的遠洋漁業希望藉由揭露與杜絕惡劣的勞動現狀，改善海洋資源管理，保護珍貴的生態自然。」
從 2013 年至 2021 年底，印尼移工工會（SBMI）一共收到 634 起侵犯印尼船員人權的投訴。SBMI 成立旨在保障移工權益與福祉，也包括遠洋漁工在內。SBMI 與綠色和平東南亞辦公室在 2021 年發佈的《海上強迫勞動》調查報告發現，2019 年至 2020 年間，強迫勞動指標增加，包括：扣發薪資、苛刻的工作與生活條件、欺騙，與濫用弱勢處境。
而這些漁工遭受的惡劣對待，與臺灣絕非無關。調查報告中，共有五艘與臺灣有關的漁船疑似強迫勞動，涉及扣發薪資與苛刻的生活與勞動條件等多項指標，包括四艘臺灣籍漁船春億 217 號、裕豐 67 號、裕豐 202 號和魷達 101 號，以及一艘掛籍萬那杜，但實際由臺灣人經營管理的權宜船大旺號。而追溯大旺號的漁獲，曾供貨給全球前三大鮪魚貿易商之一的臺灣「豐群水產」。（延伸閱讀：認識豐群水產-臺灣遠洋漁業霸主恐涉及強迫勞動/非法漁業）
漁工權益一勝！成功促成印尼政府批准法案
由於招募 Pukaldi 的人力仲介公司已經關閉、官方求助管道闕如，他向 SBMI 求助。Pukaldi 與另外兩名在漁船上有相似遭遇的夥伴 Jati Puji Santoso 和 Rizki Wahyudi 一起行動，對印尼總統提起行政訴訟，因為他未能批准法規實行一項已於 2017 年通過的法律，確保勞工在兩年發布期限內的安全和權益。「事關我們獲得應有報酬的權利」，Pukaldi 說。
2022 年 6 月 8 日，在原法律通過的五年之後，印尼政府正式批准《移工保護法案》，該法案明定給予外籍漁船上的印尼移工法律保護。這是捍衛印尼漁工人權的重要里程碑，朝向終止傷害勞工權益的不當行為，與發展全球永續漁業邁進一步。
而在 2022 年 4 月 20 日，在綠色和平專案團隊長時間跨國追蹤、收集證據與引發關注下，高雄地檢署以違反《人口販運防制法》、妨害自由等罪名，正式起訴臺灣漁船「大旺號」相關 9 名人員，包括船東、船長與仲介。起訴的隔天，臺灣政府也宣布將投注資源改善外籍漁工福利，薪資五年來首度調升，改善監管漏洞、提升勞動權益。
自印尼政府簽署該法案以來，Pukaldi 與兩名夥伴已撤銷訴訟。Afdillah 說，「我很高興印尼政府終於通過這項法案，這是一場關鍵勝利。下一步，我們將監督法案落實執行，包括督促中央、地方以至鄉村，更關注這個問題，制定相應的監管政策。」
目前，Pukaldi 在 SBMI 總部為更多相似遭遇的漁工提供協助。至今，他仍然沒有領到他在船上工作的工資。「對於任何想到船上工作的人，我想說的是請三思。不要像我們一樣陷入這種困境。隨著法案正式通過，我盼望印尼的漁工真正獲得保障。」Pukaldi 說，「我希望政府採取行動，懲罰那些拖欠工資、需要為我遭遇的不公負責的人。在那天來臨前，我們都會團結起來爭取權益。」
而與遠洋漁業息息相關的臺灣水產公司「豐群」，擁有雄厚的資源和影響力，也有能力拒絕與涉及強迫勞動的漁船購買漁獲，應負起責任杜絕血汗海鮮，讓相似的問題不再發生。綠色和平將持續調查與監督，力促豐群水產積極改革遠洋漁業現況，制定完善政策邁向永續漁業。